小時候,城門水塘是我家的會所。我們每星期都會到那兒行山,有時,會約親朋戚友去燒烤,大年初時,便會繞水塘走一轉,美名「行大運」。水塘走多了,也會換換花樣,可風中學後,有一條山路,通往圓玄學院。每隔一段長時間,爸媽會提議到圓玄學院,午膳還會吃那裡的齋菜,我得知齋菜中有一道芋頭魚,也多得圓玄學院呢。
走路到圓玄學院,並不艱難。連行三個小時水塘一周也難不到我,區區的小山徑,孩子的心甚至覺得太不刺激。然而,那條路的異味,卻叫我聞之喪膽。上山一段,嚴格而言,沒路可走。我們只是在人家的屋前田間,轉來轉去,蜿蜒而去。香港的農民,多以種菜維生,我們就在他們的菜地間穿來插去。遇上天氣欠佳,田間小路泥濘處處,一雙泥腳自是免不了,一個不留神,行差踏錯,更會一失足成千古恨,給父母罵個半死之餘,也為自己一身泥跡,懊惱不堪。
當然,只是菜田,沒有異味可言,異味是來自農民飼養的數頭豬。現代人去什麼有機農場,都煞有介事的掩著鼻子看看豬。那時候,倒不知有機沒機,只知走上那條路,便要忍受那陣令人昏然欲吐的「豬味」。有一段十來二十米的路,還是毗鄰「豬欄」,與豬隻咫尺之隔,相距只有一塊木板。牆外牆內,本是盡是想像空間,作為牆外行人,牆內的倘是佳人,還在燕語嫣然,當然會「多情卻被無情惱」。可是,牆內的是臭得叫人生生死死的豬隻時,一切牆內牆外的遐想,都會化為烏有。其實即使不用嗅覺,也不可能有遐想:走在豬欄旁的小路,脖子只要伸長一點,豬隻圓潤的身影,自會映入眼簾。豬隻刺耳的鳴叫聲,也時而可聽。凡此種種,構成的都是令人不易有好感的場景。小時候,給了此路一個暱稱,叫做「豬屎路」,箇中情形,可想而知。
「豬屎路」上,也不是沒有美好的回憶。豬欄旁的小池塘,種了一些水本植物,是一串紫色的小花攢在一起。爸爸說那些是用來餵飼豬隻的植物。在我幼稚的眼中,討厭的豬居然吃如此美麗清新的植物,真有點不可思議。為了公平起見,花也叫作「豬屎花」,全然一視同仁,沒有以貌取人呢。
走過豬屎路,便可以到達圓玄學院了。院內的大小陳設,我全不甚了了,家人亦不奉宗教,也沒上香祭祀。到圓玄學院的大事,便是「吃」。爸爸每個星期天,必會帶我們上酒樓品茗,一盅兩件,可說是他的生活習慣,即使生活不見富裕,都會選擇區內最便宜最簡陋的茶座品茗去也,難得有次可以去寺院吃齋,真是生活中的大漣漪。不過,那時的圓玄學院,不知是不是未有企業式管理,人潮尚滔滔,服務卻一般得可以。我最深印象的是飯堂的屋頂是漏水的。我們在那兒吃了一頓「滴滴答答」的齋菜。至於味道,芋頭魚的甜酸五柳醬,是我至今難忘的人間美味。幾乎讓走「豬屎路」的委屈,都一掃而去呢。
長大後,沒有再和爸媽到那兒去。如今的圓玄學院,院前再沒有「豬屎路」,綠色小巴直達門前,交通便利。當然,我也不再住在梨木樹,怎也不會走路到圓玄學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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