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沒有什麼機會外出用餐。住的是公共屋邨,邨內誠然有茶餐廳,但我們一家光顧的次數,實在屈指可數。那時候的茶餐廳,都叫冰室----很容易令人聯想起飲冰室主人梁啟超。梁啟超憂國憂民,看到《莊子、人間世》中云:「今吾朝受命而夕飲冰,我其內熱乎」,即以飲冰作為書齋之名,表達其對家國的情懷。香港這蕞爾小島,飲冰大抵是三十多度高溫之下的消暑妙方,與國事家事,大概不大相干。這可會是我們的逍遙快活,吃喝玩樂至尚。但想深一層,也是我們的憂思,只管衣食,其他的,其他人算吧。
冰室的食物,我們最熟悉的,相信定是蛋撻和瑞士卷蛋糕了,因為爸爸偶然也會外賣回家。倒是升了中學之後,須到校外用膳,才知道有义燒湯意等茶餐廳經典食品。見識肯定有限,七十年代的生活,卻是「幾番發憤圖強」。既然沒有多餘的金錢上館子,自製美食即成了最佳替代品。
論我們家的替代品,法蘭西多士,大抵像真度可以稱冠。多年後的我,每次吃西多士,都不忘告訴同行者我家的西多,一樣美味。不止如此,我師承父親,也有一手西多好手藝,一點也不賴的。
西多士的做法不繁複。先買下去了皮的白方包,然後做蛋漿。我們一家五口,五至六隻雞蛋自是少不了。蛋漿做好後,將方包浸在蛋漿之內,直至方包完全濕透,便可以將油倒進鍋子,開始煎多士。平底鍋子效果定會較佳,但小時候怎也不太講究,故用中國鍋子,也可以將多士煎得模樣十足。
哪時候的多士是火力剛好的呢?這部分是最考究的。爸爸手藝佳,時候算得剛剛好,容易煎出兩面金黃的多士。我這個小徒兒會輕輕掀一掀方包的一角,窺看一下是否已變了金黃,才再決定是不是應將方包上下兩面互換位置。一次做五塊多士,一點也不容易,功夫甚多。不少時候也會餘下蛋漿,我們還會多做蛋皮,三個孩子便可以你爭我奪的分吃,滋味無窮呢!
整份多士成本最高的,便是舶來糖漿。形神俱備,才可以吃出真味道。爸爸不只不惜重金買了糖漿,還買下冰室用的玻璃容器。客器上有個塑料手把,一派冰室模樣,如假包換。每份多士置身碟子上,放上牛油淋上糖漿,每人一手小刀,一手义子,小孩真的興奮得無與倫比。
童年的西多士,便是全部自家製的。我的冰室美食,原來全沒冰室的份兒。冰室,只是個幌子,給自家製作的家庭樂,來一個反襯,告訴長大了的我,我的爸爸是多麼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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