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張國榮

張國榮死去十年，不知怎的，十周年的紀念活動，聲勢浩大得有點叫人失措。無怪有內地網民詫異我們的集體無意識，甚至有認定我們標榜反叛，將離經背道的同性戀者捧上半天，居心叵測之餘，也鼓吹不良思想。
我中學時代，最走紅的其實是譚詠麟。那時候，早一輩的許冠傑、羅文、甄妮、鄭少秋、汪明荃、徐小鳳、關正傑、葉振棠......都已紅透半邊天，卻未必是年青人那杯茶。年青人八十年代初，愛純情的陳百強、情深浪漫的譚詠麟，以及西化得可以的林子祥。女的便有梅艷芳。譚詠麟的情歌，大概是不少女孩做荳芽夢的藍本。張國榮是時仍是麗的的小生，不是不紅，只是仍稚嫩，沒有大紅。到了我高中，譚詠麟有點疲態，張國榮便乘勢而上，他熬出頭的形象深入民心，加添了大家對他努力不懈的認同。而且，他跟譚詠麟的情深浪漫完全不同，有點不羈，有點反叛，有點稚氣，有點放任，這些「阿飛」特質，揉合一起委實相當吸引，感覺比以上提及的紅歌星都要年輕青春。我還記得中五那年中史老師跟我們說她的弟弟排了四個小時買張國榮新出的專輯，結果沒有買到。
我們愛張國榮，早在認知他的性取向之前，因此不存在標榜不良的人生取向。我認為反而是因為他，令保守的人都稍微開放了心懷，較接受世上確是有人愛同性的。較多似愛屋及烏。
那時一個年代的標記，八九十年代間，他代表了一種屬於年青人誓要追求美的反叛放肆。我們需要浪漫，譚詠麟便紅了。需要放肆，便有了張國榮。也算是集體無意識，因為那真的是當時其中一個主流思想的標誌。
這便是文化。是張愛玲《沉香屑第一爐香》裡的喬琪*，純香港殖民地風格的演繹。
這便是張國榮。
*《儂本多情》改編自《沉香屑第一爐香》。主角名為喬琪。

跑步的詩人

這個周六周日，我十分有毅力的到附近跑了兩次步。第一次，有接近一小時，第二次則有四十五分鐘。中途小休不多於五分鐘，我也覺得可以交代了。
由小至大，老實說沒有什麼運動細胞。如何說起？中學時代的體育課，常常令人氣急敗壞，有些動作，真的沒有做到的條件，結果，中學生涯唯一一次不及格，便是拜那次跳馬所賜。我沒有辦法跳過，老師也沒有給我一個及格分。從此，我便十分不喜歡上體育課。
當然，不是所有活動也令我退避三舍。我不介意上跳舞課，雖然手腳不太協調，美感欠奉，我仍努力去跳，真心覺得也蠻好玩。高中時，換了個老師，她教我們器械操、健康舞，還讓我們踢足球和玩曲棍球，都十分新鮮。更重要的是她給分從來不低，叫人上課時也格外興奮及輕鬆。
上班了，同事都會打羽毛球，有一段日子，每星期都打一次，回想起來倒十分健康。曾愛上壁球，買了一個球拍，認真地打了一年半載，便不了了之。游泳嗎？對我而言始終困難，一直學不會，繼續游下去的意志遂變得薄弱。
村上春樹每一天上午跑步，下午寫作，簡直是我的理想生活。如果我也可以如此，人生一大快事啊。村上說他日他歸塵歸土之時，墓碑上刻著「跑手．寫作人」，便是他的最大心願。
作為村上的讀者，竟被他的跑步鼓動了我一向並不活躍的運動細胞。我不奢望可以成為跑手，每星期的堅持已盡了我最大能力。他日，希望我的會刻上「詩人」，那便十分滿足了。

都是藝術！

世界閱讀日，我正在看......

《閱讀理解》

我把你的愛情
溫習成一篇高考的閱讀理解
主旨早已明晰
段落之間的分野卻沒法理清
答題時措辭也不大準確
找到修辭沒有並不打緊
無損深情之餘
可能還帶點質樸
三式判斷是取分的關鍵
幸好取消了「部分正確」
不再混淆成似是而非
我在個人意見題時致電了你
打算告知我的明白程度
你支吾
含糊地提著「作者已死」的文學理論
囑我不用為創作當時作出詮釋
這是出版已久的作品了！

《那些關於你和我的事》

你把你的溫柔蘊藏在你的風衣內
我把你的風衣婉拒在我的逞強外
你把我的逞強斜倚在你的肩膀上
我把你的肩頭墊托在我的嬌憨下
你把我的嬌憨沉醉在你的呼吸間
我把你的呼吸融化在我的溫柔裡

難受

芷喬愛嬌，喜歡身體接觸，女兒家的天性非常明顯。六歲多了，仍愛纏上媽媽，「情到濃時」摟摟抱抱親親，絕非奇事。正在作一首關於她的馬尾辮子的詩，捕捉著小兒女的動態情韻，一樂也。
豈料傳來噩耗，波士頓馬拉松發生大爆炸，至今三人死亡，百多人受傷。其中一名死者是個八歲的小童小馬丁，他剛跟完成賽事的爸爸擁抱完畢，回到母親跟前，炸彈便在那一刻，帶走了小馬丁。
七八歲的小孩子，如我的芷喬一般，仍是小安琪兒，有著膩膩而愛嬌的聲線，喜歡與人擁抱，對四周好奇又信任。他有個強壯又疼他的爸爸，一定滿心自傲，崇拜感滿溢。與成功衝線爸爸深情一抱，可勝千言萬語，不想也知小子那時一定開心得不得了！
小馬丁心中的天使，一定情緒高漲的高聲唱著歌。他就在最開心的時候，化身小天使飛走了！小孩有著最純潔的心，天主一定十分愉悅他。
我擁著女兒，百般滋味。停下馬尾巴詩，寫下一首小馬丁的悼亡詩，覺得不能寫出心中所感，不過，也不以為忤，作罷並以此作為一點心意。

《那個擁抱，天使了》---悼小馬丁(波士頓爆炸的八歲死者)

等待
然後來個擁抱
避開硝煙的高熱
帶著相擁的餘溫
擁抱長了翅膀
心滿意足的
飛走了

光頭司機

一直以來，都想談談他，在每一個上班的日子。
「光頭司機」絕對「司機化」，「粗口爛舌」之餘，又會滿口「馬經」、「波經」，罵政治人物，不遺餘力......他卻也人性化得十分要緊，為了每天成功載上熟客，有時不惜換下柴灣牌子，換上筲箕灣，上車人數自然大減；有次竟掛上石澳，完全將目的地抽象化，幸好乘客都老馬識途，看到他的「光頭」標記，已二話不說，笑得打跌的上車了。
他會「心有靈犀」的不用一句外語，成功送相熟老外到西灣河；跟同學混熟，然後送一個足球，問準學校的假期，叫醒睡過頭的，囑咐幫傭帶緊孩子及學童小心橫過馬路......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當然是他每早播放的歌。我們年代相若，他的許冠傑、譚詠麟、張國榮、陳百強，固然攝了魂魄；當在想會否有張學友、李克勤、梅艷芳、陳慧嫻時，他不但心領神會地播上，還附加Beyond及草蜢；再來周華健，以及一眾台灣八九十年代的癡男怨女，整個早上都浪漫得可以。如再不滿足，英文民歌如Yesterday once more都奉上，無話可說吧。
明天又乘他的專車了。(偷笑)

《客從遠方來》

你從遠遠的一方
將一句問好
裁剪成一條若有似無的絲線
穿越指掌間的眼孔
來來回回
縫合成為
沒有溫度的屏幕上
一個熱暖動人的
感嘆號

「唔駛驚，Miss喺大廳！」

過了十二時！我的6A正式迎上讀書生涯的第一撃。
看著他們，真的十分感慨。他們比我以往的學生，年紀和我的孩子更相近，我真的覺得他們如我的親孩子一般，看著他們辛苦、努力、受壓、疑惑......老實說，真有將他們一擁入懷的衝動，儘管他們每一個都比我要高出一個頭。那一天，有個同學因壓力「爆煲」，在安慰他的時候，另一個同學突然說了一句：「唔駛驚，Miss喺大廳」，叫我心也發酸起來。剛才有個同學將臉書的個人資料相片換了我跟他的合照，說要Miss給他力量。又有同學傻傻的打電話來問我是不是明天考八時半，我當然知道他不是真的有這個疑問。他們實在太似我的兒子，怎能不叫我窩心？
我的所有力量已給了你們，正如wingwing所言，他帶著我給他的四年功力上戰場了。你們拿了我四年(或三年或一年)的功力，好好使用，該可坐二望三，甚至有的可以摘星有望，相信Miss，相信自己，加油。
「唔駛驚，Miss喺大廳！」
祝福你們。

如果敵人來了---孫梓評

偶然的機會之下，認識了這位作者。我不知他在台灣是否具名氣，只知在香港，該不多人認識他。這新詩的領域中，可看的作者太多了，我涉獵面不廣，不能說什麼研究。他善用通感，卻令我十分難忘，而且深深的被打動了。詩意，往往是在想像之中，才可以發揮殆盡。
貓可以豢養在指尖的露水中，無法拾撿的昨日，散落在每一處逆光的出口，冬日的陽光把樹葉曬成貓......呵呵呵，「殺死人」了！
看完，文思如潮湧，彷彿看了詩的另一境界。

《假如悉尼不下雨》

假如悉尼不下雨
達令的璀璨沒有反射在
油油的碼頭木板上
擦亮了尋夢人的眼睛
每盞星星
不會隨著雨點
落得一灣晶晶然
重新排列了黝黑的組合
寒風不會湊趣
把單軌車站旁
半空的廣告彩旗
吹得花枝亂墬
有如複印著一幅又一幅的
五十年代西方影話戲海報
藍眼大曲髮的厚唇女郎
拉緊了包裹著豐滿胸脯的毛裘
在風中拋一個媚眼

假如悉尼不下雨
大橋沒有風雨飄搖
不會髮根淌著雨滴的
稜角著臉孔
權充月曆中的一員
連表情也來得男性
橋下定可眺見如豆的登橋者
將鐵鋼橋拱走成驚心與動魄
點與線合成了一頁難忘
歌劇院的平地上製作著西方風情
踢死兔跟蕾絲裙擺
也不用匆匆的加速了旋舞
鏡頭不須以探射燈的目光
已將繁華鉅麗
勾勒成油畫般的斑斕有致
沒有在迎著海風的濡濕下
當然不能迤邐了一朵又一朵
觸摸得到的異國情話

清明

今天，天雨紛紛，完完全全是個清明樣子，霧雨翻飛，便是拜山掃墓的好時節。
事實上，一股傷逝之風，早於十天八天之前，已吹遍香江。我們在媒體之中，看到延續了多周的「沙士專輯」。臨近四月一日，張國榮沉實而溫柔的歌聲，響徹四周。
全城登時陷入一片緬懷之中，當中，少不了的，便是眼淚。
沙士十年，逝者已矣，留下了一片唏噓。我們彷彿忘了當年大家的惶恐，只是說起來，又似乎歷歷在目。淘大的樓價，由七十萬攀上四百萬；淘大商場，儼如一個小小太古城時尚起來，不再「草根」；戴上口罩，是為己為人，不會被歧視......一切是走了，還是仍然運轉其中？
四月一日晚，看「繼續寵愛」演唱會至凌晨二時，翌日才知原來轉播是至四時。巨星殞落在傾城之時，倍添難言的神傷。我們總有奔走相告，然後互相質疑，直至消息核實，大家喟然嘆息：這是個什麼世代？我們倒了什麼霉運，致使壞事一樁接一樁？
這是個彷彿不可能再壞的年頭，我的爸爸都隨之而走了。沒有最後一面，因為醫院根本不准進入，家中其他成員好像夤夜趕往醫院，被安排格外「開恩」的探了最後一次病。十年來其實我也沒有細問，反正也沒啥意思！
十年了，我活得很好，爸爸可放心，我每天都在進步中，是你最疼愛的女兒，一點也不賴，貨真價實。
清明，也不只有傷逝。

《鳥的天堂》巴金

○1　我們在陳的小學校裏吃了晚飯。熱氣已經退了。太陽落下了山坡，只留下一段燦爛的紅霞在天邊，在山頭，在樹梢。
○2　「我們划船去！」陳提議說。我們正站在學校門前池子旁邊看山景。
○3　「好！」別的朋友高興地接口說。
○4　我們走過一段石子路，很快地就到了河邊。那裏有一個茅草搭的水閣，穿過它，在河邊兩棵大樹下，我們找到了幾隻小船。
○5　我們陸續跳在一隻船上。一個朋友解開繩子，拿起竹竿一撥，船緩緩地動了，向河中間流去。
○6　三個朋友划著船，我和葉坐在船中望四周的景致。
○7　遠遠地一座塔聳立在山坡上，許多綠樹擁抱著它。在這附近很少有那樣的塔，那裏就是朋友葉的家鄉。
○8　河面很寬，白茫茫的水上沒有波浪。船平靜地在水面流動。三隻槳有規律地在水裏撥動。
○9　在一個地方，河面變窄了。一簇簇的綠葉伸到水面來。樹葉綠得可愛。這是許多棵茂盛的榕樹，但是我看不出樹幹在甚麼地方。
○10　我說許多棵榕樹的時候，我的錯誤馬上就給朋友們糾正了，一個朋友說那裏只有一棵榕樹，另一個朋友說那裏的榕樹是兩棵。我見過不少的大榕樹，但是像這樣大的榕樹，我卻是第一次看見。
○11　我們的船漸漸地逼近榕樹了。我有了機會看見它的真面目：是一棵大樹，有著數不清的椏枝，枝上又生根，有許多根一直垂到地上，進了泥土裏。一部分的樹枝垂到水面，從遠處看，就像一棵大樹躺在水上一樣。
○12　現在正是枝葉繁茂的時節（樹上已經結了小小的果子，而且有計多落下來了）。這棵榕樹好像在把它的全都生命力展示給我們看。那麼多的綠葉，一簇堆在另一簇上面，不留一點縫隙。翠綠的顏色明亮地在我們的眼前閃耀，似乎每一片樹葉上都有一個新的生命在顫動，這美麗的南國的樹！
○13　船在樹下泊了片刻，岸上很濕，我們沒有上去。朋友說這裏是「鳥的天堂」，有許多隻鳥在這棵樹上做窩，農民不許人捉牠們。我彷彿聽見幾隻鳥撲翅的聲音，但是等到我的眼睛注意地看那裏時，我卻看不見一隻鳥的影子。只有無數的樹根立在地上，像許多根木樁。地是濕的，大概漲潮時河水常常沖上岸去。「鳥的天堂」裏沒有一隻鳥，我這樣想道。船開了。一個朋友撥著船，緩緩地流到河中間去。
○14　在河邊田畔的小徑裏有幾棵荔枝樹。綠葉叢中垂著累累的紅色果子。我們的船就往那裏流去。一個朋友拿起槳把船撥進一條小溝。在小徑旁邊，船停住了，我們都跳上了岸。
○15　兩個朋友很快地爬到樹上去，從樹上拋下幾枝帶葉的荔枝，我同陳和葉三個人站在樹下接。等到他們下地以後，我們大家一面吃荔枝，一面走回船上去。
○16　第二天我們划著船到葉的家鄉去，就是那個有山有塔的地方。從陳的小學校出發，我們又經過那個「鳥的天堂」。
○17　這一次是在早晨，陽光照在水面上，也照在樹梢。一切都顯得非常明亮。我們的船也在樹下泊了片刻。
○18　起初四周非常清靜。後來忽然起了一聲鳥叫。朋友陳把手一拍，我們便看見一隻大鳥飛起來，接著又看見第二隻、第三隻。我們繼續拍掌。很快地這個樹林變得很熱鬧了。到處都是鳥聲，到處都是鳥影。大的、小的、花的、黑的，有的站在枝上叫，有的飛起來，有的在撲翅膀。
○19　我注意地看。我的眼睛真是應接不暇，看清楚這隻，又看漏了那隻，看見了那隻，第三隻又飛走了。一隻畫眉飛了出來，給我們的拍掌聲一驚，又飛進樹林，站在一根小枝上興奮地唱著，牠的歌聲真好聽。
○20　「走吧。」葉催我道。
○21　小船向著高塔下面的鄉村流去的時候，我還回過頭去看留在後面的茂盛的榕樹。我有一點留戀的心情。昨天我的眼睛騙了我。「鳥的天堂」的確是鳥的天堂啊！

1933的6月在廣州
選自《旅途隨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