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August 17, 2012

《這個悉尼真太冷》

完成黃金海岸之旅,踏入悉尼,似由溫水浴池走來,再一頭栽進噴著冷水的蓮蓬頭下。陰陰的天叫人失了神。我們在中央車站,走錯了出口,結果唯有沿著車站,往另一端去。車站的圍牆,漆上了悉尼中央車站一百五十年以來人事變遷的壁畫,由1856到2006,是為了慶祝中央車站一百五十周年而髹上的。風一直沒有定向的左右亂刮,刮得人心也有一點慌亂。畢竟不是走了五天的黃金海岸,絕對少了一份轉入小巷便可以省回一點回酒店路程的安然泰然。寒風下,我們按著地圖,找著中央車站旅館。

風時而向前,時而吹後,不甘寂寞時,甚至捲了一個小旋風,兀自旋舞一番,那管路人直打哆嗦。兩小兒看到狂風刮下的黃葉在街上跌撞,興味甚濃,妹妹不時撿著黃葉,趁著風勁兒擺動著。俄而,又起了一陣風,把樹上黃色的小絨毛花點,吹散了一地。然後,風換了姿態,貼地而來,捲著沙塵碎葉小絨球,如水裡的小旋渦,一直轉向牆邊。霎時,幻化成一柄掃帚,清理了街上的雜蕪,叫人嘆為觀止。

到了旅店,彷如隔世。除卻寒流侵襲,難擋嚴寒之外,無處不在的風,令人喪膽。不聞也得聞,嗚嗚風聲可以毫不客氣,由窗隙鑽進耳蝸,無孔不入。我們把由香港帶來的寒衣,全穿上身上,都顧不得合襯與否了。再回街上,首要是找熱食補充熱能,提升大家的禦寒能耐。幸好,澳洲是個移民國家,各個民族落地生根之後,都不免聚集群居,經營生意,「吃」,自是避不了的課題。我們下榻的酒店附近,已有東南亞食店麕集。吃下泰式午飯,總算得到飽暖,可以繼續行程。

黃金海岸的溫暖陽光,一天之間已成了漁樵話。我們有點憂心的看著天空,盤算著往海邊看悉尼大橋以及歌劇院的可能性。

那一夜,在風雨飄搖中,與達令港相遇。沒有勇氣沿著單軌遊覽車的車軌,走上迎風的大橋。橋緣兩旁插上的廣告旗幟瘋狂擺動腰枝,是街頭舞狂熱的一章。雨,開始不甘寂寞的落下。港口馬蹄形的星辰閃閃,在寒風夾著冷雨下,是褪了色的水晶琉璃,華麗頓失。雨傘在風雨之下,早已失卻了功用。我們逃往單軌車,反正買了全日通行證,可以無限次上落,列車,即成了避雨亭。車子在固定軌跡上運行著,調撥了因天雨而徬徨不定的心情,車廂的恆溫,也添加了孩子的睡意。沒有目的地,只在雨中輪迴著,似是不見盡頭的等待,卻得到了心中的踏實。

翌晚,再回達令。我們打算在這裡吃海鮮晚餐。雨和風卻叫人一如難尼,無處可逃。孩子畏寒,早已宣稱放棄選擇權,只要有食物的地方,他們也可以晉晚餐。唯一要求,盡快安頓。可是我和生卻認為達令港的海鮮,大概也是本程的重點節目,我們都不想掉以輕心,於是,無端在寒夜裡蹓躂良久。雨,增添了風的狠勁,大家呵著氣,除了寒冷之外,感覺到的,仍是寒冷。

風刮了一陣,雨又隨之急急的灑著。走在岸邊的木製長廊上,板上雨水反映著瑟縮的狼狽。我們躲進簷前,身旁站有剛洗手間出來,預備走進其中一間宴會場所的盛裝新娘和陪嫁姐妹。不約而同,大家也呵著氣。然後,相視笑了。

這個悉尼真太冷!

酒店沒有暖氣設備,是以室內也寒意暗湧,只是勝在地方狹小,一家人窩在百多呎之內,擠一點之餘,竟有些許溫馨暖意,洋溢斗室之中。我坐在床上,按動手機看看親人有否回覆我早前送出報平安的短訊,赫然看到一則同事送來的訊息。腦袋當下「炸」了一下,然後,停了。

不是一片空白,只是好像受了電殛,停頓了若干時間。

然後,打了寒噤。

這個悉尼真太冷!

在旅途中得悉「愛漫遊」的你離世的消息。彷如一個宿命,牽著我們之間似淡還濃的交情。你的英倫、台北、北歐……以後可以展翅而遊。我彷彿看到你故作沒有表情的調侃,在我側旁看著我失神掉淚時,用堅定的目光回應著。

那一夜,沒有好睡。寒意滲過了毛氈,鑽入每個毛孔。無眠的夜總是叫人想得太多,想得太多。

旅程的最後兩天,悉尼的溫度好像穩定下來。我們去了岩石區,間歇地看到陽光。還在一星期只有一次的市集裡,意外地喝了「熱檸蜜」,有著潤澤心靈的驚喜。

登藍山,雨絕了跡。一向畏寒的我,除了早上在河邊吃早餐時,給兒子嘲笑手上的果汁一直在打著戰抖之外,整天也覺天氣愜意。

離開悉尼,我們乘火車到機場去。這是個美好的早晨,我們首次看到悉尼的藍天。下火車時,我打量著月台外的青天,孩子嚷著天時熱啊!要脫下厚厚的寒衣!我跟青天點點頭,回頭看著孩子,默許他們興奮地解除束縛。

這個悉尼真太冷!

冷得令人有點意外,儘管我們早已備有寒衣。

儘管我們沒有冷倒!

這個悉尼還是太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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