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向西,一年之中某些月份,月光的銀白色,會於半夜時份,在大家都睡個好夢正酣的時候,悄然滑落靠窗的書桌及地板之上。有時候,月華會趁著夜深人靜,變得十分放肆,甚至爬上我們的床尾。偽裝成舞台上的水銀燈,和那些盛裝麗服的生旦淨末,爭作風頭,總之便要燦然奪目。只是,到底是夜半,毫不溫柔只會引起不滿,於是,優雅地收斂起來,還幽幽的沿著床單被具上的碎花條子,躡足窺探我們的夢鄉……
深知這是我的幸運,夜半醒來,看著月色逶迤腳邊,真覺好生感動!李白尚要到了花間,才能舉杯邀月,我一介凡夫俗子,竟能夢中有月相伴?
澳洲之行,下榻「衝浪者天堂」附近的酒店式公寓,兩房兩廳,有向海的大陽台,環境不可不謂一絕。雖然我們的樓宇不是建在海邊,但由於只是兩街之隔,加上我們住在十九樓,坐在陽台的桌椅,或廳中大沙發裡,也可以遠眺海景。浪聲會在寧靜的夜裡,會穿越了矮矮的平房,在若干參差的高樓之間,進駐面海的一大片大氣空間。與海洋「保持距離」,自有其好處。每夜,在寬寬的大廳裡,我們窩在一起對牢電視,看健兒在奧運場上爭標奪錦,耳畔有著柔柔的伴奏聲,安詳美好。極目一看,海就在燈火通明之外的不遠處。繁華與恬逸之間,似有著恰到好處的平衡。
黃金海岸的冬季,五時多天已開始變黑。六時許,已跟我們的七八時沒有分別。每晚吃飯之後,八時左右我們便會回到公寓。入夜,海岸除了一星期兩次的夜間市集,以及周五六酒吧內喧囂不已之外,市面便會靜默下來。月兒便會趁著這時,爬上半空。月華初現,竟然不是白色的。月,染了淡淡的黃,乍見以為怎麼外國的月原來不是更大更白?夜愈來愈深,月才愈來愈白。到了趕著孩子就寢時,月色便是最亮白了。
有孩子的從來也只可以在他們入睡之後,才可以享受一刻的寧靜。黃金海岸的每個晚上,我在陽台擺好晾衣架,晾好衣服後,便會倚欄望遠,欣賞著黃金海岸的月色。我們剛巧遇上月圓,每一晚,便如做夢一般,看著美滿的月把銀白色散在黑黢的海洋上。海,鑲了一抹寧神養氣,讓每一夜完成了簡單家務和照料孩子的我,真正的休息下來。看著那些浮在海面的白光,好像實現了一直以來與月共舞的美夢。
人總是貪心的。我常認為香港的家真的十分不賴,至少可以夜賞月華,不是人人可以有此機會的。女兒出生時,長夜漫漫,夜半起來照料孩子,月兒許多時候,都是唯一的伴。無眠的夜裡,與月華銀白的約會,是天人之間的秘密,卻時而有之。能在居住的地方看到黝黑海面蕩漾著泛白浮光,美得雖如夢境一樣,但也如夢一樣,可望不可即,可遇不可求。在南半球的冬夜,竟有緣一見,真令人意外之喜。
就在這些夜裡,在浪的天籟和月的昇華之下,我和生完成了一天的行程,安頓了兩個孩子,再共飲一瓶小紅酒,享受了月夜下的清靈。我拿起相機,想拍下月影,豈料多次嘗試,仍效果欠佳。我看著數碼相機小屏幕之內,有著略見模糊的海光月影,心想最美好的,科技都沒有法子勉強留下。流年總是似水,逝者必然如斯。黃金海岸的月,卻為我攫取了其中最美的一章。
那一章,名叫「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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